山风呼啸,夹杂着泥土和草木的气息,吹拂着黑袍老人的脸庞。
他闭上眼睛,感受着风的节奏。
仿佛在与大山对话。
“光明与黑暗,究竟是什么……”
那一日,卫光明在桑桑的身上看到了很多东西。
光明,是卫光明一生的追求。
他想弄清楚,在黑暗的背后,为什么会蕴藏着那么多的光明。
所以,他在长安城布置了杀局。
一个针对桑桑和宁缺,这一对主仆的杀局。
山路不平坦,卫光明已经做好了准备,他深吸一口气,开始攀登。
穿过茂密的树林,攀爬陡峭的岩石。
卫光明的目的地。
就在书院后山的崖壁之上,思过崖。
笼罩了书院的阵法。
无法阻止卫光明。
李云帆踏入修行,便是由卫光明引领。
年幼的李云帆,表现的非常朴实,甚至有些呆滞。
他成功的骗过了叶红鱼。
骗过了,桃山上的许多人。
却无法骗过一直追寻光明的卫光明。
天谕大神官看见了突破知命的李云帆。
于是他的眼睛瞎了。
从一开始,卫光明就知道李云帆是一个很特别的人。
除了纯净和善良之外。
在李云帆的脑海里,存着几十年,甚至更久的记忆。
太多太多的经验。
绝不是一个小孩能做到的。
李云帆的眼睛很特别。
卫光明将那双眼睛称之为,“先知”。
李云帆仿佛已经看遍了人间。
他不是少年老成。
而是老年少成。
真正的李云帆并不聪明。
他只是对所有的一切都提前洞悉。
他了解桃山上的每一个人。
大到掌教、裁决神官、光明神官、天谕神官和各个长老。
小到山上的教徒、仆役
所有的一切。
都显得那么熟悉。
李云帆伪装的特别好,哪怕卫光明也差点被欺骗。
对于光明,无限信仰的卫光明。
他选择了相信光明。
服从自己内心的选择。
于是天启元年,宣威将军府惨案之后。
卫光明任由自己被囚困在幽阁的黑暗中。
事实上,他一直都在黑暗中注视着李云帆。
光明之子,李云帆。
太顺利了。
外界的一切,都仿佛在李云帆的谋划之中。
甚至卫光明,他自己的谋划,也在李云帆的布置中。
李云帆继任了光明之位。
这是卫光明的布置,也是李云帆的布置。
一个在卫光明眼中,并不聪明的人。
凭什么可以做到这一切。
就只有一种解释,“先知”。
所有的一切。
都是事先知道,李云帆做的所有一切,都只是顺水推舟。
这是一种,比天算,更加可怕的力量。
天算,也只是对未来的推演。
而李云帆是真正站在未来。
卫光明暗中测算过。
李云帆的推演能力并不强,他下围棋的实力,甚至不如光明殿的那些长老。
由此可见,李云帆并不会天算。
他不是天。
那么,李云帆对未来的推演能力,究竟是从什么地方继承而来。
如果天启元年的那一条黄金巨龙。
真的有演算未来的能力。
它又怎么败给昊天呢?
卫光明终于登上了思过崖。
他此刻已经疲惫不堪。
并不是因为登山而劳累。
只是因为他这一路上想了太多的事情,所以才劳累至此。
卫光明的眼神闪烁着坚定的光芒。
他将视线放在山洞里草席上躺着的少女身上。
“你会来的,对吧。”
“云帆,我的大限要到了。”
“可能没那么多时间。”
“所以只能做的极端一些。”
“希望你能原谅我。”
“云帆,我想要知道真相。”
黑袍在风中猎猎作响,卫光明站在悬崖畔,俯瞰着下面的世界,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宁静和满足。
他一直都在追寻的真相。
距离他不远了。
卫光明怀中摸出一个餐盒。
转过身,很轻松的穿过了被大阵包围的思过崖。
他的脚步很轻,似乎担心打扰到草席上躺着的人。
草席上的叶红鱼还是醒了。
她的眼里挤出一条缝,看见了面色苍白的卫光明。
“原来是你!”
“我早该想到的。”
不管是熊初墨,还是知守观的陈某,他们对于冥王之子,其实并没有太多的执念,整个道门高层之中,唯一有这种执念的人便是卫光明。
哪怕是在幽阁,卫光明从未减弱过对光明的探索,偌大的光明殿,看似在李云帆的手中,实则一直都在卫光明的布置之中,他的黑手就像是一张无比巨大的网,将整个天下都网罗起来。
让叶红鱼来长安城挑战君陌这件事,也是由卫光明推动。
卫光明说道:“书院,南门,佛宗,他们所有人,都将视线放在了长安城,他们觉得李云帆会出现在长安,可我却觉得,李云帆一定会来书院,会来思过崖。”
叶红鱼并不知道长安城发生了什么。
她猜测,这可能又是一个逼着李云帆出现的计谋。
长安城发生的事情,对李云帆可能很重要。
但叶红鱼心里却非常明白。
李云帆从来都不是一个甘心受人摆布的人。
就像是,被卫光明推上光明大神官宝座之后的李云帆,他不仅没有窃喜自己的权利,反而将权柄放给了两个新人,陆羽和无名,他独自一人展开了各国的游历。
就像李云帆想的那样。
光明殿有没有他,照样的运转。
这一切,本就是卫光明的。
叶红鱼病态的脸上,挤出一丝笑意,说道:“大神官,你错了,李云帆从未失败过,你有没有想过,你做的这一切都没有任何意义。”
卫光明摇摇头,说道:“不,叶红鱼,你想错了,李云帆这个人,看似什么都不在乎,实则他很重感情,所以他游历天下,从未交一个朋友,你没发现么,整个天下,他和所有人都不是很熟,他就像是一个局外人。”
“没有友情,没有亲情,你知道这代表着什么?”
“他在害怕,他害怕自己的仇家,会以他的朋友威胁他。”
“即便他迈入五境之上,他的这种恐惧都没有消失过。”
“夫子不是一个滥杀的人,道门和佛宗,也不是。”
“你觉得,他在防备谁?”
“魔宗么,最初我也是这样想的,但这不对,魔宗已经被灭过一次,根本不足以对李云帆造成威胁。”
“后来,我仔细想想,做出一个几乎不可能的假设,假设他防备的是我,是夫子,是观主,是许多人,是整个天下,这个假设本来很可笑的,但这个假设竟然是成立的。”
“李云帆的敌人,是夫子,是观主,是佛陀,甚至是身为他师傅的我。”
叶红鱼的表情没有太多的变化,她默默的看着卫光明,直到卫光明将所有的话都说完,她才说道:“大神官,我觉得你的精神可能有点问题。”
卫光明露出一个笑脸,摇摇头说道:“不,你不懂,你根本就不明白,你是知守观弟子,你哥哥是知守观的天下行走,可你叶红鱼,依旧只是你一个局内人。”
“站在棋盘之内,你永远都无法看清这一切,只有我,只有曾经站在李云帆背后的我,才能看清楚这一切。”
“哪怕是熊初墨,观主,甚至是夫子,他们也都无法理解,唯有我,才能知道李云帆身上的秘密,因为住在幽阁的我,一直都在看着他。”
“你无法理解真正的神来之笔。”
叶红鱼不想和一个疯子聊天,她索性闭上了眼睛。
卫光明将食盒放在了叶红鱼的身侧。
他说起一些,关于李云帆年幼时候的过去,一些很琐碎的事情。
一些只有卫光明才知道的事情。
那是李云帆,他自己都估计快要忘记了他自己的过去。
李云帆是一个唐人。
这是卫光明调查了很久,才调查出的一个真相。
非常的不可思议。
估计李云帆,自己都不知道。
李云帆生在大唐南地。
因为自然灾害的缘故,大唐遍地难民,李云帆的父母为了寻找一条出路,为了活下去。
他们带着年幼的李云帆开始南迁,进入了南晋。
南迁的过程中,他的父母死了,李云帆的抚养权,被转交到了舅舅的手中。
后来,南晋也遭灾了,李云帆跟着舅舅继续逃亡。
他们一路颠沛流离,来到了西陵。
李云帆就像是一个天煞孤星,克制身边的亲人。
他的舅舅也死了。
李云帆在桃山下的小镇里流浪。
天启元年。
天降异象的那一日。
五岁的李云帆竟凭着肉体凡胎,穿过了桃山大阵,走进了桃山的范围。
不可思议,无法想象。
黄金神龙从荒原降临,穿越无尽虚空来到了桃山的上空。
它向着桃山的大地上咆哮了一声。
卫光明当时便发现了李云帆。
那个少年,不仅没有害怕,反而向着黄金巨龙,伸出一只手。
紧接着,天罚来了。
黄金巨龙冲天而起,和昊天降下的神罚战做一团。
卫光明看到一副诡异的画卷。
黄金巨龙竟是有意识的,在保护神罚之下的李云帆。
他们根本就是相识的。
终于,黄金巨龙顶不住神罚,它的肉身被击溃了。
卫光明重新去山上寻找李云帆。
却看到了,在桃山上的小溪畔,李云帆和叶红鱼相识的场景。
那时候,李云帆的眼神已经变了。
不再是误闯桃山的少年。
而是懂得伪装的少年。
叶红鱼打断,说道:“大神官,你想说的是什么?”
卫光明说道:“李云帆的身份很特别,他不属于这片天地。”
叶红鱼冷笑一声,说道:“你觉得他是冥王之子?”
卫光明果断的摇头,说道:“不,他不是冥王之子,他绝不可能是冥王之子,如果非要说他是谁的孩子的话,他只能是黄金巨龙的儿子。”
“而黄金巨龙,是秩序所化……”
两人对话了很久。
叶红鱼只当是在听一个故事。
因为此刻的卫光明,有些疯疯癫癫,他的神智都不太清楚。
前言不搭后语。
上句和下句之间存着矛盾。
此刻的卫光明,就像是一个疯子。
又或者说。
他受到了某种神秘的影响。
书院山巅。
夫子感受到了后山屏障发生波动。
“原来是卫光明?”
“他又要做什么。”
夫子看着卫光明,一路闯过后山大阵。
卫光明的身体出了很大的问题。
他一路走来,竟然在不停的冒汗,一副非常疲惫的样子。
按理说,一个五境之上的存在,不应该如此。
仔细的探查之后。
夫子叹息一声,留下四个字:“大限将至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