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妈!”陈伟的声音劈头盖脸,带着浓重的疲惫和一股压抑不住的焦躁,“您这几天忙什么呢?怎么都不来家里看看了?芸芸一个人根本弄不过来!孩子也不知道怎么了,哭得没完没了,怎么哄都不行,嗓子都哭哑了!芸芸急得直掉眼泪,饭也吃不下,觉也没法睡!家里乱得都没处下脚了!您就不能心疼心疼她,过来搭把手吗?”
李爱华握着听筒,手指用力到指节泛白。儿子话语里的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针,密密麻麻扎在她心上。她张了张嘴,喉咙却像被粗糙的砂石堵住,发不出一点声音。心疼?她怎么不心疼?她心疼孙子哭哑了嗓子,心疼媳妇掉眼泪吃不下饭,更心疼儿子累成这副模样!可是……
“我……”她艰难地挤出一点嘶哑的声音,积蓄了多日的委屈、不被理解的憋闷、还有儿子这劈头盖脸的指责,像火山熔岩一样在她胸腔里翻滚奔突,“我怎么不心疼?我心疼有用吗?!”她的声音陡然拔高,带着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尖锐和颤抖,“我炖的汤,嫌喝了发胖!我想抱抱孩子,说不能晃!我想给孩子洗屁股,说洗不干净!我哪一样做得合你们心意了?哪一样不是被你们用‘月嫂说’堵回来?我是老古董,我的法子都落伍了!我去了,除了添乱,还能干什么?!你告诉我,我还能干什么?!”
电话那头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。只有陈伟粗重的呼吸声透过听筒传来,一下,又一下,敲打在李爱华耳膜上。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,陈伟才极其疲惫地、带着一种深深的无力感,低声说:“妈……不是……唉……”他似乎想解释什么,最终却只化作一声长长的、沉甸甸的叹息,然后电话被挂断了。
“嘟…嘟…嘟…” 忙音冰冷而单调地响着。
李爱华依旧僵硬地握着话筒,那“嘟嘟”声仿佛不是响在耳边,而是响在她空荡荡的心腔里。她慢慢地、慢慢地放下电话,动作迟滞得像生了锈。窗外,天色正一点点暗沉下去,暮色四合,吞噬着最后一点天光。屋子里没有开灯,阴影从四面八方涌来,将她孤零零的身影吞没。
她缓缓地坐倒在冰冷的沙发上,保温桶还孤零零地立在墙角,早已没了热气。
厨房里似乎还残留着鸡汤的香味,却又好像被一种更深沉的、名为失落和茫然的味道覆盖了。她花了整整八千块请来的月嫂,那个笑容得体、条理清晰的王姐,她传授的那些“科学方法”,那些被媳妇奉为圭臬的金科玉律,最终留下了什么?
留下了一个被“科学”武装起来、却依旧手忙脚乱、濒临崩溃的儿媳。留下了一个焦头烂额、满腹怨气的儿子。留下了一个哭哑了嗓子、无人能哄好的小孙子。留下了一个乱糟糟、失去了秩序的家。
还有,留下了一道横亘在她与这个刚刚添丁、本该其乐融融的小家庭之间,冰冷、坚硬、似乎难以逾越的鸿沟。
窗外,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,一片璀璨繁华。那光亮却丝毫照不进李爱华此刻幽暗的心底。她坐在渐浓的黑暗里,第一次清晰地感觉到,那八千块钱买来的“轻松”和“科学”,像一张华美却脆弱的糖纸,早已在现实的鸡飞狗跳中被撕得粉碎。碎屑落在她脚下,踩上去,只有一片冰凉又硌人的空虚。她茫然地望着那片虚空,不知道下一步,该往哪里走。
就在李爱华满心茫然时,门铃突然响了。她起身打开门,是儿子陈伟,他眼眶泛红,满脸愧疚。“妈,是我不对,没处理好你们之间的事。芸芸也知道错了,她不该那么对你。”陈伟说着,拉过躲在身后的刘芸。刘芸低着头,声音带着哭腔:“妈,对不起,是我不懂事,您别往心里去。”李爱华心里的坚冰瞬间瓦解,眼眶也湿了。
她把两人拉进屋里,“一家人哪有过不去的坎儿。”当晚,一家人围坐在一起,重新说起那些育儿的事儿。李爱华讲起过去的经验,刘芸也分享月嫂说的科学方法,两人一边交流一边笑。从那以后,李爱华常来儿子家帮忙,她和刘芸配合默契,孙子也被照顾得白白胖胖,一家人的日子又恢复了温馨,那道曾经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鸿沟,也在相互理解中慢慢消失了。
日子就这样和和美美地过着。一天,李爱华在小区里和老姐妹们聊天,一位大姐神秘兮兮地说:“爱华,你知道吗?听说你请的那个月嫂王姐,口碑可复杂着呢,有人说她教的方法根本不科学,就是为了显示自己专业。”
李爱华心里“咯噔”一下,表面没说什么,回家后忍不住把这事告诉了儿子儿媳。刘芸有些惊讶,陈伟皱起了眉头。一家人决定仔细研究下那些育儿方法。他们发现,有些方法确实不太实用,还可能对孩子不好。从那以后,他们不再盲目迷信所谓的“科学方法”,而是结合李爱华的经验和一些靠谱的育儿知识来照顾孩子。
孩子一天天健康成长,家庭氛围也更加和睦。李爱华看着孙子可爱活泼的模样,心里不住地感慨:一家人相互理解、相互尊重、相互信任,比什么“科学方法”都重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