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爱华推开儿子家防盗门时,怀里还揣着滚烫的保温桶。^求_书+帮! ¢毋?错`内?容,厨房里传来尖锐的哭声,像一根细铁丝,猝不及防地勒紧了她的心。
客厅的景象让她脚步一顿——奶瓶歪倒在茶几边缘,剩一点奶液眼看就要滴到地毯上;几件小小的婴儿服揉成一团,皱巴巴地搭在沙发扶手上;地上散落着几张彩色的卡片,像是某种育儿书里掉出来的。整个空间弥漫着一种被生活揉搓过后的、淡淡的奶腥味和隐约的凌乱气息。
“妈?您来了!”儿子陈伟从婴儿房探出头,眼底挂着两团明显的青黑,声音透着掩饰不住的疲惫,像被砂纸磨过。他怀里那个粉嫩的小包裹,正是尖锐哭声的来源,小脸憋得通红,正卖力地表达着某种不满。
李爱华心里那点刚被勾起的杂乱感,立刻被更汹涌的心疼盖了过去。她快步走过去,想把保温桶放下,又觉得无处下手,最终只能暂时搁在还算干净的餐桌一角。“哎哟,我的小祖宗,怎么哭成这样了?”她朝孩子伸出手,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熟稔,“来,奶奶抱抱,晃晃就睡了,不哭不哭啊!”
就在她的手快要触碰到襁褓时,儿媳刘芸的声音从婴儿房门口传来,带着一种刚刚睡醒的沙哑和不易察觉的紧绷:“妈!不能晃!” 刘芸快步走过来,动作间还带着产后的虚弱,但眼神很清醒,甚至有些执拗。
她轻轻从陈伟怀里接过孩子,小心地调整着姿势,避开李爱华伸出的手,“月嫂王姐说了,孩子太小,大脑在发育,晃多了不好,影响很大。”她抱着孩子,径直走向卧室,“得放床上,拍着哄睡。”
李爱华的手僵在半空,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,慢慢收了回来。她看着刘芸抱着孩子走进卧室的背影,那扇门在她眼前轻轻合上,隔绝了哭声,也隔绝了她想亲近孙子的动作。那句“影响很大”像根小刺,扎了一下。她记得自己带陈伟那会儿,哪讲究这么多?不都是这么抱着晃着过来的?
孩子不也长得挺好?她默默走到餐桌边,拧开保温桶的盖子,一股浓郁的、带着药材清香的鸡汤味道立刻弥漫开来,试图驱散空气中那点尴尬的凝滞。!看!书_屋-小*税*惘+ `勉.费\岳-黩/“芸芸,妈特意给你炖的参鸡汤,下了血本买的野山参,最下奶了,趁热喝一碗?”
卧室里安静了,只有刘芸低低的、有节奏的哄拍声。过了一会儿,门开了条缝,刘芸的声音传出来,客气而疏离:“妈,谢谢您,先放那儿吧。月嫂交代了,这种参汤太补,油脂也厚,容易……容易发胖,而且我这体质,怕虚不受补,喝了反而堵奶。” 门缝又合上了。
李爱华看着保温桶口氤氲的热气,那点热气好像也熏到了她的眼睛。发胖?堵奶?她守着砂锅熬了大半天,撇了一遍又一遍的浮油,就换来这个?厨房里冰冷的不锈钢水槽泛着光,映出她有些失神的脸。她忽然想起月嫂王姐在的时候,家里好像也总弥漫着各种汤水的香气,刘芸每次都喝得挺香,怎么自己熬的,就成了“容易发胖”的了?
几天后,李爱华又来了。这次她特意挑了孩子刚睡醒,可能要换尿布的点。小孙子果然在哼唧,小脸皱着。李爱华立刻挽起袖子,熟门熟路地去洗手间接了半盆温水,拿了条干净柔软的纱布毛巾。“来,奶奶给宝贝洗洗小屁屁,舒舒服服的!”她端着盆,走到沙发边,示意刘芸把孩子放好。
她手法熟练,托起孩子的小腿,用温湿的毛巾仔细地擦拭着,避开那娇嫩的皮肤褶皱。她觉得自己做得挺好,又快又干净,还省事。可刚擦了两下,刘芸的声音又响了起来,带着点急切:“妈,等等!这样可能洗不干净!”她小心地抱起孩子,“王姐说过,这样盆洗,水容易重复污染,特别是拉了粑粑的时候,得抱到卫生间,用流动的温水冲着洗,才卫生,不容易红屁股。” 刘芸抱着孩子走向卫生间,留下李爱华端着那半盆水,站在原地,像一个被按了暂停键的木偶。水盆的温热透过搪瓷传到手心,那点暖意却驱不散她心口蔓延开的凉。流动的水?卫生间?她看着自己那双带大儿子的手,第一次觉得它们似乎有些“不卫生”了。
一次又一次。每一次她想靠近,想帮忙,想把自己几十年的经验用上,总会被一句“月嫂王姐说……”轻轻地、却无比坚定地挡回来。那些她习以为常的做法,在“科学育儿”的光环下,似乎都成了不合时宜甚至有害的“老黄历”。¨看¨书′君. ¨追′最·薪¢蟑*截`李爱华心里那点委屈和不解,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。她明明是一片好心,心疼媳妇月子难熬,才花了大价钱请来月嫂,不就是想让媳妇轻松点,学点“好方法”吗?怎么到头来,这“好方法”倒成了横在她和媳妇、甚至和孙子之间的一堵高墙?她这个出钱又出力的婆婆,反倒成了碍手碍脚、不懂科学的老古董?
积压的情绪终于在一个闷热的午后爆发了。那天她刚进门,就听见刘芸在卧室里,声音不高却带着明显的烦躁,似乎在跟谁打电话抱怨:“……是,王姐教的都懂,可实际操作起来哪有那么容易?宝宝哭得撕心裂肺,怎么拍后背都没用,抱着走也不行,我都快崩溃了……妈倒是来过几次,可来了也帮不上什么,说的那些老方法根本不能用,还老想按她的来,沟通起来特别累……”
李爱华站在玄关,像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,手脚冰凉。原来在媳妇心里,她的到来不是帮忙,是添乱?她的经验不是经验,是累赘?那些她自认为掏心掏肺的关切和付出,落在对方眼里,竟如此不堪?一股巨大的委屈和受伤感攫住了她,比愤怒来得更汹涌。她甚至没有力气再往前走一步,默默地转过身,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,轻轻带上了那扇沉重的防盗门。门锁“咔哒”一声轻响,隔绝了门内隐约的婴儿啼哭和她的整个世界。
接下来的几天,李爱华强迫自己没再去儿子家。她心里憋着一股气,也带着点赌气的试探:离了我,你们用那些“科学方法”,真能行吗?她守着电话,心神不宁。既盼着电话响,又怕电话响。
第三天傍晚,电话铃声急促地响了起来,是儿子陈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