市纪委的吉普车碾着青石板进青竹沟那天,苏檀正蹲在灶屋剥花生。`1.5\1′x_s.w\.,c,o~m?
顾小满举着玉米秆当话筒冲她喊:“神仙姐姐!穿灰制服的车停大队部啦!”
她把最后一把花生塞进瓦罐,转身从箱底摸出个裹了三层报纸的牛皮纸袋。
袋角沾着去年熬糖稀时蹭的蜜渍——那是李婉儿上周趁查账时塞给她的原始审批文件副本,边角还留着核算员特有的红笔批注。
“苏知青?”院门口响起女声。
穿藏蓝制服的女干部抱着文件夹站在篱笆外,胸牌上“市纪委”三个金字被日头晃得刺眼。
苏檀把牛皮纸袋往怀里拢了拢:“是来查扶贫款的吧?我这有东西要交。”
两个小时后,专案组办公室飘着茉莉花茶的香。
苏檀指着摊开的文件,指尖点过“青竹沟养猪场建设”“三溪村农具采购”等项目:“这些拨款单上的章是真的,可青竹沟的猪崽到现在还在山上跑野食,三溪村的犁耙去年冬天才见着半打——您看这资金流向。\萝¢拉?小~说\ ?已!发/布′最¢新¨章?节.”她抽出张手写分析表,墨迹未干,“从县财政到宏远实业,再到境外账户,转了七道手。”
女干部推了推眼镜:“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?”
“李婉儿说的。”苏檀把最后页文件推过去,“她是县财政局核算员,昨天调市财政厅了。走前塞给我张纸条,说王副专员上周三让会计往米国打钱,被银行截了。”
窗外传来汽车鸣笛。
苏檀扒着窗沿望出去,正看见李婉儿拎着蓝布包往车上爬,转头冲她眨了下眼。
当天傍晚,顾沉砚的军靴踏响了知青点的土阶。
他军装第二颗纽扣没系,露出锁骨处淡粉色的旧疤——那是去年剿匪时留下的。
“赵铁柱在宏远后门蹲了三天,”他把个铁皮盒搁在炕桌上,“截到王副专员给沈秘书的密信,让转移冻结资金。”
苏檀翻开铁皮盒,里面是半张烧剩的信纸,字迹被茶水晕开大半,却还能认出“米国账户”“老张头”几个字。+齐·盛·小-说!网` ,更¢新-最.全′
她突然拍了下炕沿:“老张头是县农机站的老会计!上个月他还来村里收过‘设备维护费’,我给过他两斤空间种的蜜橘!”
顾沉砚掏出钢笔在信纸上画圈:“我让军区情报科查了,那笔境外汇款是从宏远关联的空壳公司转的。现在公安已经封了三家账户,就等审会计。”他突然握住苏檀的手,掌心带着枪柄磨出的茧,“今晚跟我去县局,看审沈秘书。”
审讯室的白炽灯刺得人睁不开眼。
沈秘书缩在铁椅上,金丝眼镜歪到鼻梁,看见顾沉砚进来时喉结动了动:“顾同志,我们……”
“闭嘴。”顾沉砚把一沓银行流水拍在桌上,“境外账户、空壳公司、你姨外孙的学费,要我一件件数?”他指节敲了敲桌子,“宏远的账本烧了?可赵铁柱在锅炉房灰堆里翻出半张采购单,上边有你签的字。”
沈秘书的脸瞬间煞白。
苏檀站在单向玻璃后,看着他额角的汗滴砸在水泥地上,突然想起三个月前这人堵在知青点门口,说她“偷粮的贼也配查账”。
她摸了摸手腕上的翡翠镯,镯子凉丝丝的,像在给她数数——从原主投井那天算起,107天了。
接下来的三天,青竹沟的晒谷场成了临时会议室。
苏檀借着县妇联的“妇女自立会”,把十里八乡的妇女代表都请了来。
三溪村的张婶拍着大腿哭:“去年说给我们拨农药钱,结果来了辆破卡车,拉了半车过期的药粉!”南山村的王大嫂攥着皱巴巴的收据:“买种子的钱扣了三成‘手续费’,剩下的钱买的种子,发芽率还不到两成!”
笔录本翻页的声音沙沙响。
市纪委的女干部握着笔,眼尾的细纹都绷直了:“这些都能做证?”
“能!”二十几个声音同时炸响。
苏檀望着晒谷场里攒动的人头,突然想起刚穿来时,村民看她的眼神像看块烂红薯——现在他们看她的目光,亮得像晒谷场上的阳光。
一周后,县广播站的大喇叭响得比往年春节还热闹。
顾小满举着从大队部撕下来的公告,跑得比兔子还快:“神仙姐姐!王副专员双规了!沈秘书判了十五年!追回的钱要给各村分!”
苏檀站在晒谷场边,看会计老周举着算盘拨得噼啪响。
金灿灿的阳光落进她的竹篮,里面装着刚从空间摘的黄瓜——翠生生的,顶花带刺。
顾沉砚不知什么时候凑过来,往她篮里塞了把糖炒栗子:“专案组说,追回的钱里有笔是青竹沟的,够给你爹治腿了。”
她捏着栗子,突然笑出了声。
风掠过山梁,把广播声吹得忽远忽近:“……部分涉案款项已返还各村社……”
“这一场账,总算算清了。”她轻声说,把栗子壳扔进谷堆。
当晚,顾沉砚在院门口劈柴。
苏檀蹲在旁边剥毛豆,听他说赵铁柱今天去县局领了表扬信。
篱笆外突然传来脚步声,张德贵的破锣嗓子飘进来:“小顾啊,我今儿去镇里卖山货,听见粮站老张说……最近有几笔旧账突然冒出来……”
顾沉砚的斧头顿在半空。
苏檀的手指捏紧了毛豆荚,翡翠镯在暮色里泛着幽光。
山脚下的公路上,不知哪来的汽车鸣笛响了一声,像根细针,轻轻扎进了这难得的安宁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