湛景叙坐在廊下,手持一壶清酒,满身的酒味溢了出来。
“好酒。”他轻声道,又饮下一口。
自她离开后,他便爱上了酒,以往滴酒不沾,现在……酒不离身。
刘净晦走了过来,低声道:“陛下,可要用晚膳?”
“不用。”
“喝酒伤身,陛下可要保护龙体。”刘净晦大着胆子逾矩道。
“死了倒也挺好。”壶中的酒倾倒而出,顺着嘴角流下,将衣襟打湿。
宽大的袖子不紧不慢地擦了擦,湛景叙的语气不咸不淡:“也就你这个老家伙愿意陪着我了。”
“陛下这般,九泉之下的贞妃娘娘可要心疼了。”
湛景叙手中的酒壶抬起又放下,最后,一饮而尽。
空荡荡的酒壶滚落在地,发出咕噜噜的声响。
“刘净晦,人老了,眼睛也花了吧。”
“她分明……”想逃都来不及。
不然怎会做出假死一事,曲曲折折的诸多铺垫,让他信了整整一年。
若不是一个月前想她了去墓穴看她,可能他一辈子也发现不了。
“刘净晦,我以前是不是真的很混蛋?”
刘净晦低着头不敢回话。
“不用担心,恕你无罪。”
他这才回话:“陛下若是温软和煦的性子,许是早就被那群人啃得连骨头都不剩了,天下的黎民百姓也会再次经受王朝更替的苦楚。”
“你倒是会说。”
“奴才句句皆出自肺腑。”
“罢了。”湛景叙缓缓阖上眼。
是非对错他也分不清,也未曾有人教过,但她不喜,那应当是他错了。
所以本该属于他的瑰宝,毫不犹豫地离他而去。
湛景叙靠在红漆柱上,抬头望着天边的圆月。
“今日十五了吧,阖家团圆的日子。”
她定是又在酒楼里摆家宴了。
她会出现在夏流盈的店里,点下最喜爱那道炸鸡。
她会高举着大大的酒杯,里面却装着各种各样的果汁。
也许会因为好奇抿下一口酒,不一会儿便满脸通红地倒在那人的怀里。
也许……
讲不清了。
湛景叙捂着嘴咳嗽,刺眼的猩红从指尖溢出。
“陛下!”刘净晦下意识地大叫起来。
“小声些。”湛景叙望着枝头交颈的雀儿,声音轻得像怕惊碎了一场梦,“莫要扰了它们。”
刘净晦担心得手都在颤。
“陛下,奴才去宣太医。”
“不必了,老毛病了。”
大悲一场后身子伤了元气,酒喝多了也伤身。
但最开始难捱的那几天,若不是有酒,他早就随她去了。
可是他怕真如那信中所说,他会投身畜生道,与她再无可能。
他也怕自己斩杀的贪官污吏太多,业障太重,来不及消除便入了地狱。便只能好好爱惜着这条命,尽量让自己的寿命长些,多给自己积些德。
如今,她连死亡都是骗人的,那封信十有八九也是骗他的。
挺好的,他也不需要为这具苟延残喘的身体续命了。
月亮渐渐高悬,月光落在琉璃瓦上碎成银霜,映得那人倚着朱栏的身影愈发单薄。
“刘净晦,我若是去了,你便将我葬在她的墓穴里。”
“陛下吉人天相,老奴己年过半百了,就算要去,也该是老奴走在你前头为你开路。”
湛景叙笑了笑,没有继续这个话题。
“再去拿壶酒来。”
“陛下己经连饮两壶了……”
“胆子大了不少,我的话也敢不听了。”
“老奴关心陛下……”
“好了,不喝了总行吧。人老了便变得啰嗦了。”
终于摆摆手任刘净晦退下,湛景叙扶着廊柱起身,身形摇晃着进了长乐殿。
他倒在床榻上,将脸埋进褪色的锦枕,贪婪地汲取着残留的气息。
但是……她的味道,己经散了。
他慢慢闭上眼……